第020章 真少爺才有資格作
關燈
小
中
大
第020章 真少爺才有資格作
“我沒逞強, 也沒有往前湊”，林資乖乖地讓林顧檢查手表, “我都錄下來了。”
“謝謝囝囝保護自己”，林顧認真誇完林資，才摘下林資腕上的手表，將裏面的音頻視頻發送到自己的手機。
林資眨眨眼，“不客氣哦～”
林顧失笑，“你乖。”
“哥送你回去？”林顧征求林資的意見。
林資小小的不高興, 咕噥道：“好快。”
林資不想跟林顧這麽快分開。
林顧什麽也不說就這麽望著林資，林資很快在他哥眼神敗下陣，不情不願道：“好吧。”
林顧低頭重新給林資戴上電話手表，半垂著眸子，濃長纖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不大不小的陰影，林資擡起指尖撥了撥。
細軟的癢意從脆弱的睫毛根部滋生，直直地往心口鉆, 林顧扣緊林資的表帶，眼底挾了絲困惑, “囝囝？”
林資蹦到林顧懷裏，仰著頭往林顧臉上懟, 烏眸亮亮的, 讚嘆道：“哥，你睫毛好長、好漂亮。”
林顧被林資擠得站不住，被迫托住林資的腰背, 無奈道：“謝謝囝囝，哥聽到了。”
“沒囝囝的漂亮”, 林顧低頭看了下，“囝囝的最漂亮。”
林資說, “全家就我的最漂亮嗎？”
林顧點頭，“你是從小被誇到大的漂亮，沒人比你更漂亮。”
林資撇撇嘴，哼唧道：“因為我跟你們長得都不像。”
林資寧可不這麽漂亮。
林顧可算知道林資鬧什麽脾氣了。
“不管像不像，在哥眼裏在爸媽眼裏，你都最漂亮”，林顧刮了下林資撅起的嘴巴，眼底洇起淡淡的笑，模仿林資剛才搞怪的語氣，“我們超愛哦～”
林資“噗呲”笑出聲，眼見是被哄好了。
林資抱了抱林顧，巴巴地昂起臉，貼著林顧胸口蹭了蹭，“哥，送我回去吧。”
“嗯”，林顧揉了揉弟弟的頭，“辛苦囝囝了。”
林顧牽起林資的手，林資亦步亦趨跟在林顧身邊，乖得讓人心軟。
林顧把林資送上車，微微俯身，“哥也舍不得離開囝囝的。”
林資心裏最後一絲委屈也被抹平，鼻腔酸酸的，故作矜持道：“哥，你好黏人。”
林顧看著弟弟別扭泛紅耳尖，眼眸含笑，“一點點。”
“哥只有一點點黏人。”
林顧表達得毫不矯飾，林資酷愛接受這直白的感情，攀比似的立馬摟緊林顧的脖頸，晃著小腦袋開心道：“我也只有一點點黏哥。”
“一點點。”
“嗯”，林顧拍拍林資的背，“你最乖。”
林顧給林資系好安全帶，林資隔著玻璃扒窗戶看沿路的風景，心房像是住了只歡欣的鳥兒。
林顧放著林資愛聽的歌兒，餘光瞥見跟著音樂打節奏的弟弟，濃濃的笑意盈滿眼眶。
路程將近。
“哥哥。”
“嗯？”林顧側頭，撞進林資狡黠靈動的烏瞳裏。
林資彎彎眸子，“就想叫叫你。”
林顧踩了剎車，“到了。”
林資給林資解下安全帶，林資按住他哥，“哥，你不用下車啦，我自己過去就行。”
林顧停下動作，降下車窗對繞過車身往聞家大門走去的林資道：“乖乖再見。”
林資眉眼驟然鮮活起來，蹦蹦跳跳跟林顧擺手，“哥哥再見。”
養了十幾年的弟弟叫人撒嬌，當哥哥的又怎麽會不知道呢？
林顧把林資送到聞家門口，沒有馬上離開，而是接了通電話。
“按照視頻，裏面恐嚇威脅弟弟的人都抓到了”，沈郡在那頭說，“楚宥也被救護車拉走了。”
沈郡棘手道：“楚懷朔很受楚家重視，他是個麻煩。”
“不用管他”，林顧指腹輕輕敲打著方向盤，“楚家看好他就行。”
沈郡忙前忙後，真是不理解，“弟弟這麽在乎楚宥幹嗎？”
由不得沈郡懷疑，“林資不會真早戀了吧？”
“你想多了”，林顧打斷。
沈郡酸溜溜開口，“萬一呢？”
林顧聲線平穩，“那這個世界又多了個林資喜歡的事物，又多了個能讓林資開心的人，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沈郡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，掩飾住心底別樣的情緒，佯裝尋常開口，“你這說得我很自私。”
“我爸媽收養我的時候，他們就是這麽跟我說”，林顧不疾不徐的聲音通過電流傳遞過去，“不知道為什麽林資一直認為他有個哥哥。”
“他三歲的時候，爸媽帶他去玩兒，在路上碰到了從福利院跑出來的我”，林顧神情染上回憶的暖色，“林資認定我就是他哥哥，於是爸媽就收養了我。”
“就因為林資喜歡？”沈郡了解林家的家庭，收養個孩子對他們來說還是有壓力的。
沈郡感到不可思議。
“我也問過他們，僅僅因為林資的意願就給他收養個哥哥，是不是太過。”
林顧沒有見過這麽寵孩子的，沈郡更沒有。
“我們能給囝囝得很少，這個世界給囝囝的也不多，囝囝喜歡的想要的，我們力所能及給囝囝，囝囝就多快樂一點，更高興一點。”
“感謝命運把你送到囝囝身邊，讓囝囝又多了個喜歡的人，這個世界給予囝囝的東西又多了些，我們高興還來不及，怎麽會怪他任性。”
林父林母的話在耳邊回蕩，林顧慢慢回神。
“自私嗎？或許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吧”，林顧話音一轉，“但是也有人想把自己擁有的所有都給對方，生怕他不夠。”
沈郡在電話那頭緘默許久。
這次讓他怎麽追啊，林資已經見識過最無私的愛，攀登上最巍峨的山峰又怎麽會停留在他這片孤舟。
他還自我欺騙等林資成年。
得不到的，終究得不到。
時間改變不了什麽。
“這邊的人都解決了”，沈郡生硬地轉移話題，“聞忻繁呢？”
“你也要處理聞忻繁嗎？”沈郡開了個玩笑，“他畢竟是林家的孩子，要不要這麽狠心。”
林顧毫無波瀾道：“跟我沒關系，我爸媽生前只讓我照顧林資。”
沈郡毫不意外，輕笑道：“你這個冷漠無情的人。”
林顧並不否認。
“看看聞家怎麽解決”，林顧偏眸看了眼冰冷莊嚴的聞家大宅，“要是林資不滿意，我再處理。”
“好”，沈郡掛斷電話，“以弟弟的意志為先。”
林顧駕駛汽車離開。
聞家處理的速度比林顧想象得要更快。
兩天後。
“林資，你非要看我笑話嗎？”聞忻繁哀戚的嗓音壓抑著難解的怨恨，雙目沁淚盯著林資。
林資短袖長褲走到門口，從管家手裏接過鴨舌帽壓在頭上，“是監督。”
林資毫不停留地經過聞忻繁身邊，孤身往等在聞家外的車裏走去。
聞忻奕緊隨其後。
聞忻繁怔怔望著前面相攜入車兩個背影，再也承受不住痛哭出聲。
“大哥”，聞忻繁轉向聞忻簡，“我又沒有做錯什麽，林資為什麽要這麽對我？”
“沒有任何理由給我轉學，把我關在學校裏不讓我回來也就算了”，聞忻繁的手，下意識摸到自己早就被剪成板寸的頭發，以往清秀的臉活脫脫變得土氣難看。
聞忻繁肩膀顫抖得幾乎折斷，“現在竟然還讓我去給楚宥道歉？”
“大哥”，聞忻繁死死抓住聞忻簡的袖子，猶如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，“我幫過楚宥呀，大哥你知道的。”
“楚宥被霸淩是楚懷朔他們幹的，跟我又有什麽關系？”聞忻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“我對他那麽好，林資為什麽讓我去道歉？”
聞忻繁根本接受不了，他在楚宥面前一直是高高在上的，是施舍救濟他的神明。
讓他給楚宥道歉跟殺了他有什麽區別。
聞忻簡抽回手，冷眼看著聞忻繁折騰，漠聲反問，“既然你幫了他，去一趟就更沒什麽，他還會為難你這個救命恩人？”
“林資讓你去你就去，雖然我們由著他，逼你去道歉”，聞忻簡擡步，“但是我們跟林資都控制不了事情的發展，真是林資弄錯了，楚宥自然不會接受你的道歉，你又沒什麽損失，不是嗎？”
聞忻簡走遠。
聞忻繁扶著門框，腿軟得要跪下，無盡怒火撕扯著他的理智。
他無助地滑落倒地。
聞忻繁沖著聞忻簡的背影大喊，“那憑什麽要我去驗證林資是否正確，憑什麽他一個揣測就要我丟人地承認霸淩？我做錯了什麽？”
聞忻繁死死扣挖著掌心，劇烈的疼痛平覆他起伏的胸腔。
“憑什麽啊？”聞忻繁捂住臉，腥臭的鮮血與鹹哭淚水混雜，齊齊湧進聞忻繁的鼻腔，是窒息的程度。
不管聞忻繁怎麽抗拒，他還是被帶到了楚宥所在的醫院。
病房裏有很多人。
謄濟經常欺負楚宥的那些人都在這裏，武昊和雜物間剩下的那三四個男生，甚至還有楚懷朔。
他們站在最裏面，門口的是聞家的人。
聞忻繁一出現就收到各方視線，萬眾矚目。
聞忻繁臉色煞白，他從未想過註視他拯救弱者善意崇拜的視線，今天竟然成為最難堪的羞辱。
“林資”，聞忻繁小聲惶惶祈求林資，“我真的什麽都沒做過。”
“我再也不跟你爭了，我再也不跟你搶了”，聞忻繁哭得悲慟，“我老老實實待在聞家還不行麽。”
林資無動於衷。
聞忻奕替林資擋住聞忻繁，勸告道：“忻繁進去吧，道個歉就沒事了。”
聞忻繁不敢置信地看著為虎作倀的聞忻奕，怎麽可能沒事。
林資看不順眼他。
他就被送去寄宿學校，裏面早上六點就起床晚上十一點才睡覺，課程緊張到他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。
除此之外，學校條件非常差，宿舍的床板又硬又硌，宿管每天晚上都拿著手電筒在隔著玻璃掃視，他根本睡不著。
食堂裏的飯菜也難以下咽，大油大鹽吃一口他就想吐，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飯了。
現如今林資又讓他給楚宥道歉，還是以霸淩者的名義。
什麽霸淩，他從來沒有欺負過楚宥，他一直都在幫他啊。
林資只不過尋個由頭整治自己，要是他今天真的道歉，他一定會被徹底攆出聞家的，他的名聲也會爛掉。
聞忻繁轉頭，病床上的楚宥半靠著枕頭，顴骨是青青紫紫的傷痕，額頭被纏了好幾圈紗布，胳膊被夾板固定吊著。
聞忻繁瞳孔慢慢縮緊，環視著病房裏的其他人，終於定在楚懷朔身上。
“是你打的，是不是？”聞忻繁雙目赤紅地沖上去，死死揪住楚懷朔的衣服，泣不成聲道：“你打的，你去道歉啊！關我什麽事，關我什麽事。”
“楚懷朔，你說話啊”，聞忻繁情緒崩潰拉扯著楚懷朔，“你不是恨他搶走你父親的愛嗎？所以你才打了他，你為什麽不承認？！為什麽不承認！”
聞忻繁聲嘶力竭地吼叫著，楚懷朔沒有推開他。
他確實恨楚宥。
他是父母聯姻締結的產物，楚宥確是他父親最愛的女人生的。
楚宥名義上是他的弟弟，實際上比他還大幾個月。
他的母親不愛他，他的父親更是連家都不回，只守著外面那個家過日子。
父母雙全的他連個孤兒都不如。
他的父親跟外面那個女人帶著楚宥一起踏青的時候，意外死在車禍裏，獨獨留下楚宥。
楚宥盡管被爺爺接回，卻成了楚家最不受待見的存在。
楚懷朔那時是痛快的，他的母親還活著，雖然不愛他，但他母親的身份擺在這裏，他就是名正言順的楚家繼承人。
而楚宥之前擁有再多又怎麽樣，現在不也是比不過自己。
可他真的有那麽恨楚宥，恨到折磨了他四年都沒解氣？
“聞忻繁”，楚懷朔垂眼看著狼狽的聞忻繁，“你以前跟我說，聞若臻為聞忻奕忽視你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聞忻繁陡然僵住，啞聲道：“…你為什麽這麽問？”
楚懷朔輕輕地推開聞忻繁，聞忻繁再也沒有支撐，重重摔倒在地。
“因為我以為我們是同類啊”，以為他們都是被父親偏愛私生子受到傷害的可憐蟲。
楚懷朔擡頭看向不遠處跟林資緊挨著的聞忻奕，“他說聞若臻對你很好，即便他的母親因為你的母親生產大出血而死，聞若臻對你還是很好，甚至無視他的存在。”
聞忻奕水波不驚，似乎習以為常似的開口，“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楚懷朔極輕地笑出聲，“他還說他希望能拉進和你的關系，所以他努力地討好你。”
“他還希望能夠緩和我跟楚宥的關系，努力撮合我跟楚宥”，楚懷朔嘆氣，“我嫉妒啊，楚宥什麽都有，我什麽都沒有，好不容易等他父母都死了，我跟他都沒有了。”
“跟我境遇相同的小可憐，卻熱情善良地討好造成我今天這副模樣的始作俑者，我還不能阻止他，仿佛會弄破他純白無暇。”
“我把聞忻繁當成自己，我怪不了他”，楚懷朔惡意勾唇，“所以我只能針對楚宥。”
“他憑什麽在聞忻繁討好他後還冷臉相對，他有什麽資格。愛他的人不在了，他只配過比我還不如的生活。”
“我每次見到聞忻繁討好楚宥，就像看見我自己在討好楚宥，惡心得我想要吐，所以我把這些全都重新加倍發洩到楚宥身上，把我的惡心感散發出來。”
楚懷朔眉眼散發著森森的戾氣，“我當初以為我在為不知事的同類報仇，他那麽善良，願意原諒給他帶去苦難的私生子哥哥，還努力融入討好。”
“我想告訴他，身體力行地告訴他暴力才能撫平過去的傷痛。可我又想保護這唯一的純粹，只好暗地裏下手。”
他考慮了那麽多，那麽周全。
他想保護的白沒留下，因為那點白也根本不用自己保護。
“原來我是被騙了，根本沒有什麽同類。”
被父親拋棄的兒子只有他。
聞忻繁把自己當成小醜耍弄。
楚懷朔彎腰拍拍聞忻繁的臉，語氣溫柔，“忻繁，去給楚宥道個歉吧，就當是你‘保護’他這麽年的回報。”
聞忻繁被楚懷朔陰翳的表情嚇得瑟瑟發抖，牙關打顫。
聞忻繁連滾帶爬想要跑出病房，卻被門口的人緊緊攔住。
“忻繁，去跟楚宥道個歉吧”，聞忻奕神情溫和，聞忻繁卻只覺得毒蛇吐信，遍體生寒，“就當是替我道的，沒有他，今天遭遇這些的恐怕是我了吧。”
聞忻奕用力將聞忻繁甩在楚宥的病床前。
肘關節狠狠銼在瓷磚上，發出骨裂的脆響，聞忻繁冷汗直冒，眼前發暈。
“不是的，我沒有騙人！”
聞忻繁涕淚橫流，他往楚懷朔那裏爬了幾下，癲狂地看向他，“我當時只是在安慰你，是你自己誤會了，為什麽要怪我。”
“難道我要說只有你沒人要嗎？我是好心！”
“你為什麽不理解我！”
聞忻繁吼叫著，“我明明是在幫你們，你們為什麽要把錯推到我身上，罪魁禍首不應該是你們嗎？！”
聞忻簡萬萬沒想到自己護了這麽多年的弟弟，能惡毒到如此地步。
“聞忻繁”，聞忻簡通知道：“聞家不會再管你了。”
聞忻繁沒救了，聞忻簡掩去眸中的失望。
“林資”，聞忻簡叫林資離開，“走吧。”
林資點點頭，聞忻繁今天這歉估計是不會道了。
聞忻繁憤恨地看著聞忻簡和林資親密無間的樣子，嘶喊著，“林資，你今天擁有的這一切都是搶的我的人生。”
林資立定腳步。
聞忻奕上前捂住林資的耳朵，“別理他，他在說瘋話。”
林資拉下聞忻奕的手，轉身。
聞忻繁見林資真的停下，喉嚨滾出暢快的笑，“要不是我跟你被換，今天趴在地上被羞辱的人就是你。”
“林家對你再好有什麽用，那本來應該是我的，那個原本享受他們愛的人是我”，聞忻繁恨恨道：“林資，沒有血緣關系，你配得到他們的愛嗎？”
“你配嗎？！！！”
聞忻繁瘋狂地質問著。
聞忻簡臉色一變，攬住林資的肩膀就要把人帶走。
林資不慌不忙地拂開聞忻簡，皺眉，一副你在說什麽狗屁話的表情，“我當然配。”
“我被愛需要什麽條件？”林資狂妄開口，矜傲又自信，“我林資配得到一切。”
聞忻繁覺得林資的話很可笑，他又無從反駁，臉上形成扭曲又怪異的笑容。
楚懷朔上前把聞忻繁拎起，沖聞忻簡道：“我還有幾件事要向他確認。”
聞忻簡無視聞忻繁求助的目光，給楚懷朔讓開了路。
林資指了指屋裏剩下的幾個人，“出去。”
兩分鐘後，楚宥病房裏的人散得幹幹凈凈。
“小弟，我們走嗎？”聞忻奕詢問林資。
林資正要開口，聽見病床上一直沒說話的楚宥道：“林資，我有話想要跟你說。”
林資留在了楚宥的病房。
聞忻奕只好和聞忻簡在外面等他。
聞忻簡的手微微發抖，“我真是瞎了眼，被他騙了這麽久。”
聞忻簡自嘲道：“難怪林資那麽討厭我。”
聞忻奕瞧著聞忻簡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緒，半晌道：“資資不討厭你。”
可以說聞家的幾個人裏，林資最喜歡就是聞忻簡。
聞家人一脈相承的冷血，聞忻簡身上並沒有多少，自己卻跟聞若臻學了個十成十。
這次聞忻奕第二次告訴他，林資不討厭自己。
聞忻簡有些發楞，“什麽？”
“你對聞忻繁很好，林資都看在眼裏”，聞忻奕看得清，卻不知道如何向聞忻簡表達明白。
林資的心思純粹又簡單，可他讀了好久才懂。
聞忻簡苦笑了下，“那他不更討厭我了嗎？”
聞忻奕搖頭，“你對聞忻繁好，林資才不討厭你，你在他眼裏你是個好哥哥，雖然受益對象不是他，但是他喜歡你這樣有情感的哥哥。”
聞忻簡被他說糊塗了。
“什麽叫對他不好，他也喜歡我？”聞忻簡對情感生硬得厲害，尤其是對上滿滿都是愛灌大的林資，更是手足無措。
聞忻簡根本不知道怎麽對林資好，更不知道怎麽去了解林資。
聞忻奕嘆了口氣，解釋道：“林資擁有很多很多愛，他對人判斷標準跟我們都不一樣，他是看那個人有多少愛，釋放愛越多的人林資就越喜歡他，釋放愛越少的人林資就會築起自己的堤線。”
“我跟父親對聞忻繁的冷淡他都看在眼裏，他不喜歡冷血父親和我，因為他覺得我和父親是個寡情的人。”
“你的愛不是對他，但你對聞忻繁的好他能察覺的”，聞忻奕見聞忻簡還是一知半解的表情，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學學如何愛人，好得到林資的親近。
聞忻簡人生比自己好太多，起碼聞夫人把他帶在身邊給了他愛，雖然沒把他完全教會就離世了，但已經讓聞忻簡懵懵懂懂地學會了愛人。
無形中比他先得到了林資的好感。
聞若臻教不了自己，用自己換賭錢本金的女人也教不了。
聞忻奕總結道：“林資覺得你是個好人，林資不會因為你的愛沒給他就討厭你。”
“他是個心軟的小孩兒，不是自私的小孩兒。”
聞忻簡慢慢消化完聞忻奕的話，好半天才回神，失控地落淚。
都什麽啊？他好好照顧聞忻繁十七年，處處護他周全，養出一個惡毒虛偽的白眼狼，而從開始就沒得到過他全心全意愛的林資，卻認為自己是好人。
他的愛給錯人了，受用的人棄之敝履，旁觀的人卻記住他的付出。
聞忻簡從未如此後悔過，林資，他的弟弟，他應該得到自己全部最好的愛。
“對不起，對不起”，聞忻簡一遍遍低低重覆著，掩面哭泣，毫無形象可言。
他都對林資，他的弟弟做了些什麽呀！
聞忻簡的失態沒引起聞忻奕任何情緒。
聞忻奕靜靜地望向緊閉的病房門。
不禁想，楚宥現在又在跟林資說什麽呢？
楚宥留下林資，只是想說，“林資，你別愧疚，聞忻繁做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。”
聞忻繁說的那些他們要是沒換身份，在這裏接受羞辱的就是林資，林資不介意這種話，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也不會遭受這樣的結果。
可林資會想，要是他們沒有被換，楚宥或許現在還是好好的，聞忻繁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偏激。
林資的小心思太好猜了，楚宥上次要去聞家吃飯，只是吃兩口薯片碎渣，林資根本沒想起邀請過自己的事情，就心軟答應了。
楚宥有時候也在想，這麽好騙又心軟的林資怎麽安安全全沒有受傷害長到現在的，又覺得林資這樣的人就應該順遂。
“本來就跟我沒關系”，林資抓抓臉，咕噥道。
楚宥想，他現在跟林資是朋友，林資上次讓他有話直說，他這算是朋友的關心了吧。
楚宥很久沒有和人這麽心平氣靜地聊過天了，盡管還是幹巴巴的，“聞忻繁說沒有血緣關系…你不配，你不要當真。”
林資撇嘴，“本來就沒當真。”
林資不明白怎麽一個兩個都用這個攻擊他，聞忻繁是這樣，聞忻簡、聞忻奕也怕他聽不得，現在楚宥也擔憂他聽進去。
都說了是無條件的愛了，跟血不血緣有什麽關系。
林資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，“媽媽愛你”“爸爸愛你”“媽媽想你”“爸爸想你”，沒有任何附加條件。
“囝囝今天很聽話媽媽很愛你”“囝囝今天鬧脾氣爸爸今天不想你了”，諸如此類的話從來不會在林家出現。
他是林資，他就應該被愛，他就應該得到最好的，他就配得上所有。
“他不配是他的事，拉上我做什麽”，林資嘴毒道：“又不是我不配。”
楚宥眸色氤氳起非常稀薄的笑意，顫顫睫毛就散幹凈了，“幫我謝謝你哥哥，還有沈老師。”
林資無所謂點點頭。
“林資”，楚宥猶豫開口，“你從小就跟你哥關系這麽好嗎？”
林資皺眉，“你這是…”什麽話。
誰會跟哥哥關系不好，這跟從不從小有什麽關系。
林資還沒心直口快完，就想起眼前這個跟他哥關系不好，硬生生停住。
林資皺皺鼻子，“也不是，小時候我總是生病，爸爸媽媽沒空照顧我哥，我哥以前被我大伯養著的，後來他回家了，我們關系才好的。”
楚宥輕輕道：“真好。”
“是挺好的”，林資補充道：“雖然你沒有，但是我可以把聞忻簡分給你。”
林資壓低聲音，“因為他好像沒有弟弟了。”
聞忻簡矯情死了，不喜歡聞忻奕，聞忻繁也跑了，自己肯定不會認他。
那沒辦法，林資只好再給他找個弟弟。
現成的，楚宥正好沒哥。
楚宥要是羨慕自己有哥哥的話，林顧是不能給他的，倒是可以把他跟聞忻簡湊湊。
“…謝謝”，根本不知道話題怎麽轉到這裏的楚宥沈默道：“還是不用了。”
林資失望地起身，果然聞忻簡沒人要。
“我走了”，林資隨意地跟楚宥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。
楚宥目送林資離開，病房門合攏時，他輕聲道：“再見。”
林資走出病房，聞忻簡跟聞忻奕站在門外等他。
林資看到聞忻簡一瞬間有些心虛，有種賣哥沒賣出去的負罪感。
然而林資更沒想到，聞忻簡的眼睛紅的跟個兔子似的。
“你都聽到了？”林資面上小心翼翼詢問，暗地唾棄聞忻簡聽他和楚宥的墻角。
聞忻簡擡頭，闖進林資憂心的烏眸，想躲已經來不來了，被看了個徹徹底底。
聞忻簡鼻腔酸得厲害，聲音也抖，“什麽？”
聞忻簡這麽脆弱的嗎？他現在承認他是跟楚宥開玩笑，沒有把他送人還來得及嗎？
林資的愧疚達到頂峰，不自然地安慰，“你哭什麽？別哭了。”
林資把自己頭頂上的鴨舌帽不舍地扣在聞忻簡頭上。
林資剪頭發剪毀了，他最近每天出去都戴帽子遮一遮，今天為了聞忻簡他真是犧牲大了。
聞忻簡自然也知道鴨舌帽對林資的含意，眼睛不由得更紅，哽咽地保證道：“大哥以後會好好對你的。”
林資：……
他這個小小的玩笑，對聞忻簡的傷害這麽大嗎？這都轉性了，這麽肉麻的話他都說得出口。
“嗯嗯嗯”，林資窘迫地敷衍著，偷偷發誓他以後再不說把聞忻簡送人的話，聞忻簡根本不禁開玩笑。
林資牙疼地回應道：“我也會對你好的。”
聞忻簡收拾好自己的情緒，努力把不合頭圍的帽子往下壓了壓，帶著林資往外走。
林資心疼地看了眼被撐大的帽子，一眼又一眼。
“二哥回去再給你買一頂”，聞忻奕跟上林資，從他耳邊道。
林資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，眼見著聞忻簡越走越快，沒忍住跑著跟了上去，小聲對聞忻簡道：“雖然…但是，我還是最喜歡林顧，你要認清自己的地位哦。”
聞忻簡步伐停住，而林資早就身體矯健地鉆進聞忻奕的車裏。
聞忻簡：……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“我沒逞強, 也沒有往前湊”，林資乖乖地讓林顧檢查手表, “我都錄下來了。”
“謝謝囝囝保護自己”，林顧認真誇完林資，才摘下林資腕上的手表，將裏面的音頻視頻發送到自己的手機。
林資眨眨眼，“不客氣哦～”
林顧失笑，“你乖。”
“哥送你回去？”林顧征求林資的意見。
林資小小的不高興, 咕噥道：“好快。”
林資不想跟林顧這麽快分開。
林顧什麽也不說就這麽望著林資，林資很快在他哥眼神敗下陣，不情不願道：“好吧。”
林顧低頭重新給林資戴上電話手表，半垂著眸子，濃長纖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不大不小的陰影，林資擡起指尖撥了撥。
細軟的癢意從脆弱的睫毛根部滋生，直直地往心口鉆, 林顧扣緊林資的表帶，眼底挾了絲困惑, “囝囝？”
林資蹦到林顧懷裏，仰著頭往林顧臉上懟, 烏眸亮亮的, 讚嘆道：“哥，你睫毛好長、好漂亮。”
林顧被林資擠得站不住，被迫托住林資的腰背, 無奈道：“謝謝囝囝，哥聽到了。”
“沒囝囝的漂亮”, 林顧低頭看了下，“囝囝的最漂亮。”
林資說, “全家就我的最漂亮嗎？”
林顧點頭，“你是從小被誇到大的漂亮，沒人比你更漂亮。”
林資撇撇嘴，哼唧道：“因為我跟你們長得都不像。”
林資寧可不這麽漂亮。
林顧可算知道林資鬧什麽脾氣了。
“不管像不像，在哥眼裏在爸媽眼裏，你都最漂亮”，林顧刮了下林資撅起的嘴巴，眼底洇起淡淡的笑，模仿林資剛才搞怪的語氣，“我們超愛哦～”
林資“噗呲”笑出聲，眼見是被哄好了。
林資抱了抱林顧，巴巴地昂起臉，貼著林顧胸口蹭了蹭，“哥，送我回去吧。”
“嗯”，林顧揉了揉弟弟的頭，“辛苦囝囝了。”
林顧牽起林資的手，林資亦步亦趨跟在林顧身邊，乖得讓人心軟。
林顧把林資送上車，微微俯身，“哥也舍不得離開囝囝的。”
林資心裏最後一絲委屈也被抹平，鼻腔酸酸的，故作矜持道：“哥，你好黏人。”
林顧看著弟弟別扭泛紅耳尖，眼眸含笑，“一點點。”
“哥只有一點點黏人。”
林顧表達得毫不矯飾，林資酷愛接受這直白的感情，攀比似的立馬摟緊林顧的脖頸，晃著小腦袋開心道：“我也只有一點點黏哥。”
“一點點。”
“嗯”，林顧拍拍林資的背，“你最乖。”
林顧給林資系好安全帶，林資隔著玻璃扒窗戶看沿路的風景，心房像是住了只歡欣的鳥兒。
林顧放著林資愛聽的歌兒，餘光瞥見跟著音樂打節奏的弟弟，濃濃的笑意盈滿眼眶。
路程將近。
“哥哥。”
“嗯？”林顧側頭，撞進林資狡黠靈動的烏瞳裏。
林資彎彎眸子，“就想叫叫你。”
林顧踩了剎車，“到了。”
林資給林資解下安全帶，林資按住他哥，“哥，你不用下車啦，我自己過去就行。”
林顧停下動作，降下車窗對繞過車身往聞家大門走去的林資道：“乖乖再見。”
林資眉眼驟然鮮活起來，蹦蹦跳跳跟林顧擺手，“哥哥再見。”
養了十幾年的弟弟叫人撒嬌，當哥哥的又怎麽會不知道呢？
林顧把林資送到聞家門口，沒有馬上離開，而是接了通電話。
“按照視頻，裏面恐嚇威脅弟弟的人都抓到了”，沈郡在那頭說，“楚宥也被救護車拉走了。”
沈郡棘手道：“楚懷朔很受楚家重視，他是個麻煩。”
“不用管他”，林顧指腹輕輕敲打著方向盤，“楚家看好他就行。”
沈郡忙前忙後，真是不理解，“弟弟這麽在乎楚宥幹嗎？”
由不得沈郡懷疑，“林資不會真早戀了吧？”
“你想多了”，林顧打斷。
沈郡酸溜溜開口，“萬一呢？”
林顧聲線平穩，“那這個世界又多了個林資喜歡的事物，又多了個能讓林資開心的人，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沈郡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，掩飾住心底別樣的情緒，佯裝尋常開口，“你這說得我很自私。”
“我爸媽收養我的時候，他們就是這麽跟我說”，林顧不疾不徐的聲音通過電流傳遞過去，“不知道為什麽林資一直認為他有個哥哥。”
“他三歲的時候，爸媽帶他去玩兒，在路上碰到了從福利院跑出來的我”，林顧神情染上回憶的暖色，“林資認定我就是他哥哥，於是爸媽就收養了我。”
“就因為林資喜歡？”沈郡了解林家的家庭，收養個孩子對他們來說還是有壓力的。
沈郡感到不可思議。
“我也問過他們，僅僅因為林資的意願就給他收養個哥哥，是不是太過。”
林顧沒有見過這麽寵孩子的，沈郡更沒有。
“我們能給囝囝得很少，這個世界給囝囝的也不多，囝囝喜歡的想要的，我們力所能及給囝囝，囝囝就多快樂一點，更高興一點。”
“感謝命運把你送到囝囝身邊，讓囝囝又多了個喜歡的人，這個世界給予囝囝的東西又多了些，我們高興還來不及，怎麽會怪他任性。”
林父林母的話在耳邊回蕩，林顧慢慢回神。
“自私嗎？或許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吧”，林顧話音一轉，“但是也有人想把自己擁有的所有都給對方，生怕他不夠。”
沈郡在電話那頭緘默許久。
這次讓他怎麽追啊，林資已經見識過最無私的愛，攀登上最巍峨的山峰又怎麽會停留在他這片孤舟。
他還自我欺騙等林資成年。
得不到的，終究得不到。
時間改變不了什麽。
“這邊的人都解決了”，沈郡生硬地轉移話題，“聞忻繁呢？”
“你也要處理聞忻繁嗎？”沈郡開了個玩笑，“他畢竟是林家的孩子，要不要這麽狠心。”
林顧毫無波瀾道：“跟我沒關系，我爸媽生前只讓我照顧林資。”
沈郡毫不意外，輕笑道：“你這個冷漠無情的人。”
林顧並不否認。
“看看聞家怎麽解決”，林顧偏眸看了眼冰冷莊嚴的聞家大宅，“要是林資不滿意，我再處理。”
“好”，沈郡掛斷電話，“以弟弟的意志為先。”
林顧駕駛汽車離開。
聞家處理的速度比林顧想象得要更快。
兩天後。
“林資，你非要看我笑話嗎？”聞忻繁哀戚的嗓音壓抑著難解的怨恨，雙目沁淚盯著林資。
林資短袖長褲走到門口，從管家手裏接過鴨舌帽壓在頭上，“是監督。”
林資毫不停留地經過聞忻繁身邊，孤身往等在聞家外的車裏走去。
聞忻奕緊隨其後。
聞忻繁怔怔望著前面相攜入車兩個背影，再也承受不住痛哭出聲。
“大哥”，聞忻繁轉向聞忻簡，“我又沒有做錯什麽，林資為什麽要這麽對我？”
“沒有任何理由給我轉學，把我關在學校裏不讓我回來也就算了”，聞忻繁的手，下意識摸到自己早就被剪成板寸的頭發，以往清秀的臉活脫脫變得土氣難看。
聞忻繁肩膀顫抖得幾乎折斷，“現在竟然還讓我去給楚宥道歉？”
“大哥”，聞忻繁死死抓住聞忻簡的袖子，猶如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，“我幫過楚宥呀，大哥你知道的。”
“楚宥被霸淩是楚懷朔他們幹的，跟我又有什麽關系？”聞忻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“我對他那麽好，林資為什麽讓我去道歉？”
聞忻繁根本接受不了，他在楚宥面前一直是高高在上的，是施舍救濟他的神明。
讓他給楚宥道歉跟殺了他有什麽區別。
聞忻簡抽回手，冷眼看著聞忻繁折騰，漠聲反問，“既然你幫了他，去一趟就更沒什麽，他還會為難你這個救命恩人？”
“林資讓你去你就去，雖然我們由著他，逼你去道歉”，聞忻簡擡步，“但是我們跟林資都控制不了事情的發展，真是林資弄錯了，楚宥自然不會接受你的道歉，你又沒什麽損失，不是嗎？”
聞忻簡走遠。
聞忻繁扶著門框，腿軟得要跪下，無盡怒火撕扯著他的理智。
他無助地滑落倒地。
聞忻繁沖著聞忻簡的背影大喊，“那憑什麽要我去驗證林資是否正確，憑什麽他一個揣測就要我丟人地承認霸淩？我做錯了什麽？”
聞忻繁死死扣挖著掌心，劇烈的疼痛平覆他起伏的胸腔。
“憑什麽啊？”聞忻繁捂住臉，腥臭的鮮血與鹹哭淚水混雜，齊齊湧進聞忻繁的鼻腔，是窒息的程度。
不管聞忻繁怎麽抗拒，他還是被帶到了楚宥所在的醫院。
病房裏有很多人。
謄濟經常欺負楚宥的那些人都在這裏，武昊和雜物間剩下的那三四個男生，甚至還有楚懷朔。
他們站在最裏面，門口的是聞家的人。
聞忻繁一出現就收到各方視線，萬眾矚目。
聞忻繁臉色煞白，他從未想過註視他拯救弱者善意崇拜的視線，今天竟然成為最難堪的羞辱。
“林資”，聞忻繁小聲惶惶祈求林資，“我真的什麽都沒做過。”
“我再也不跟你爭了，我再也不跟你搶了”，聞忻繁哭得悲慟，“我老老實實待在聞家還不行麽。”
林資無動於衷。
聞忻奕替林資擋住聞忻繁，勸告道：“忻繁進去吧，道個歉就沒事了。”
聞忻繁不敢置信地看著為虎作倀的聞忻奕，怎麽可能沒事。
林資看不順眼他。
他就被送去寄宿學校，裏面早上六點就起床晚上十一點才睡覺，課程緊張到他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。
除此之外，學校條件非常差，宿舍的床板又硬又硌，宿管每天晚上都拿著手電筒在隔著玻璃掃視，他根本睡不著。
食堂裏的飯菜也難以下咽，大油大鹽吃一口他就想吐，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飯了。
現如今林資又讓他給楚宥道歉，還是以霸淩者的名義。
什麽霸淩，他從來沒有欺負過楚宥，他一直都在幫他啊。
林資只不過尋個由頭整治自己，要是他今天真的道歉，他一定會被徹底攆出聞家的，他的名聲也會爛掉。
聞忻繁轉頭，病床上的楚宥半靠著枕頭，顴骨是青青紫紫的傷痕，額頭被纏了好幾圈紗布，胳膊被夾板固定吊著。
聞忻繁瞳孔慢慢縮緊，環視著病房裏的其他人，終於定在楚懷朔身上。
“是你打的，是不是？”聞忻繁雙目赤紅地沖上去，死死揪住楚懷朔的衣服，泣不成聲道：“你打的，你去道歉啊！關我什麽事，關我什麽事。”
“楚懷朔，你說話啊”，聞忻繁情緒崩潰拉扯著楚懷朔，“你不是恨他搶走你父親的愛嗎？所以你才打了他，你為什麽不承認？！為什麽不承認！”
聞忻繁聲嘶力竭地吼叫著，楚懷朔沒有推開他。
他確實恨楚宥。
他是父母聯姻締結的產物，楚宥確是他父親最愛的女人生的。
楚宥名義上是他的弟弟，實際上比他還大幾個月。
他的母親不愛他，他的父親更是連家都不回，只守著外面那個家過日子。
父母雙全的他連個孤兒都不如。
他的父親跟外面那個女人帶著楚宥一起踏青的時候，意外死在車禍裏，獨獨留下楚宥。
楚宥盡管被爺爺接回，卻成了楚家最不受待見的存在。
楚懷朔那時是痛快的，他的母親還活著，雖然不愛他，但他母親的身份擺在這裏，他就是名正言順的楚家繼承人。
而楚宥之前擁有再多又怎麽樣，現在不也是比不過自己。
可他真的有那麽恨楚宥，恨到折磨了他四年都沒解氣？
“聞忻繁”，楚懷朔垂眼看著狼狽的聞忻繁，“你以前跟我說，聞若臻為聞忻奕忽視你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聞忻繁陡然僵住，啞聲道：“…你為什麽這麽問？”
楚懷朔輕輕地推開聞忻繁，聞忻繁再也沒有支撐，重重摔倒在地。
“因為我以為我們是同類啊”，以為他們都是被父親偏愛私生子受到傷害的可憐蟲。
楚懷朔擡頭看向不遠處跟林資緊挨著的聞忻奕，“他說聞若臻對你很好，即便他的母親因為你的母親生產大出血而死，聞若臻對你還是很好，甚至無視他的存在。”
聞忻奕水波不驚，似乎習以為常似的開口，“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楚懷朔極輕地笑出聲，“他還說他希望能拉進和你的關系，所以他努力地討好你。”
“他還希望能夠緩和我跟楚宥的關系，努力撮合我跟楚宥”，楚懷朔嘆氣，“我嫉妒啊，楚宥什麽都有，我什麽都沒有，好不容易等他父母都死了，我跟他都沒有了。”
“跟我境遇相同的小可憐，卻熱情善良地討好造成我今天這副模樣的始作俑者，我還不能阻止他，仿佛會弄破他純白無暇。”
“我把聞忻繁當成自己，我怪不了他”，楚懷朔惡意勾唇，“所以我只能針對楚宥。”
“他憑什麽在聞忻繁討好他後還冷臉相對，他有什麽資格。愛他的人不在了，他只配過比我還不如的生活。”
“我每次見到聞忻繁討好楚宥，就像看見我自己在討好楚宥，惡心得我想要吐，所以我把這些全都重新加倍發洩到楚宥身上，把我的惡心感散發出來。”
楚懷朔眉眼散發著森森的戾氣，“我當初以為我在為不知事的同類報仇，他那麽善良，願意原諒給他帶去苦難的私生子哥哥，還努力融入討好。”
“我想告訴他，身體力行地告訴他暴力才能撫平過去的傷痛。可我又想保護這唯一的純粹，只好暗地裏下手。”
他考慮了那麽多，那麽周全。
他想保護的白沒留下，因為那點白也根本不用自己保護。
“原來我是被騙了，根本沒有什麽同類。”
被父親拋棄的兒子只有他。
聞忻繁把自己當成小醜耍弄。
楚懷朔彎腰拍拍聞忻繁的臉，語氣溫柔，“忻繁，去給楚宥道個歉吧，就當是你‘保護’他這麽年的回報。”
聞忻繁被楚懷朔陰翳的表情嚇得瑟瑟發抖，牙關打顫。
聞忻繁連滾帶爬想要跑出病房，卻被門口的人緊緊攔住。
“忻繁，去跟楚宥道個歉吧”，聞忻奕神情溫和，聞忻繁卻只覺得毒蛇吐信，遍體生寒，“就當是替我道的，沒有他，今天遭遇這些的恐怕是我了吧。”
聞忻奕用力將聞忻繁甩在楚宥的病床前。
肘關節狠狠銼在瓷磚上，發出骨裂的脆響，聞忻繁冷汗直冒，眼前發暈。
“不是的，我沒有騙人！”
聞忻繁涕淚橫流，他往楚懷朔那裏爬了幾下，癲狂地看向他，“我當時只是在安慰你，是你自己誤會了，為什麽要怪我。”
“難道我要說只有你沒人要嗎？我是好心！”
“你為什麽不理解我！”
聞忻繁吼叫著，“我明明是在幫你們，你們為什麽要把錯推到我身上，罪魁禍首不應該是你們嗎？！”
聞忻簡萬萬沒想到自己護了這麽多年的弟弟，能惡毒到如此地步。
“聞忻繁”，聞忻簡通知道：“聞家不會再管你了。”
聞忻繁沒救了，聞忻簡掩去眸中的失望。
“林資”，聞忻簡叫林資離開，“走吧。”
林資點點頭，聞忻繁今天這歉估計是不會道了。
聞忻繁憤恨地看著聞忻簡和林資親密無間的樣子，嘶喊著，“林資，你今天擁有的這一切都是搶的我的人生。”
林資立定腳步。
聞忻奕上前捂住林資的耳朵，“別理他，他在說瘋話。”
林資拉下聞忻奕的手，轉身。
聞忻繁見林資真的停下，喉嚨滾出暢快的笑，“要不是我跟你被換，今天趴在地上被羞辱的人就是你。”
“林家對你再好有什麽用，那本來應該是我的，那個原本享受他們愛的人是我”，聞忻繁恨恨道：“林資，沒有血緣關系，你配得到他們的愛嗎？”
“你配嗎？！！！”
聞忻繁瘋狂地質問著。
聞忻簡臉色一變，攬住林資的肩膀就要把人帶走。
林資不慌不忙地拂開聞忻簡，皺眉，一副你在說什麽狗屁話的表情，“我當然配。”
“我被愛需要什麽條件？”林資狂妄開口，矜傲又自信，“我林資配得到一切。”
聞忻繁覺得林資的話很可笑，他又無從反駁，臉上形成扭曲又怪異的笑容。
楚懷朔上前把聞忻繁拎起，沖聞忻簡道：“我還有幾件事要向他確認。”
聞忻簡無視聞忻繁求助的目光，給楚懷朔讓開了路。
林資指了指屋裏剩下的幾個人，“出去。”
兩分鐘後，楚宥病房裏的人散得幹幹凈凈。
“小弟，我們走嗎？”聞忻奕詢問林資。
林資正要開口，聽見病床上一直沒說話的楚宥道：“林資，我有話想要跟你說。”
林資留在了楚宥的病房。
聞忻奕只好和聞忻簡在外面等他。
聞忻簡的手微微發抖，“我真是瞎了眼，被他騙了這麽久。”
聞忻簡自嘲道：“難怪林資那麽討厭我。”
聞忻奕瞧著聞忻簡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緒，半晌道：“資資不討厭你。”
可以說聞家的幾個人裏，林資最喜歡就是聞忻簡。
聞家人一脈相承的冷血，聞忻簡身上並沒有多少，自己卻跟聞若臻學了個十成十。
這次聞忻奕第二次告訴他，林資不討厭自己。
聞忻簡有些發楞，“什麽？”
“你對聞忻繁很好，林資都看在眼裏”，聞忻奕看得清，卻不知道如何向聞忻簡表達明白。
林資的心思純粹又簡單，可他讀了好久才懂。
聞忻簡苦笑了下，“那他不更討厭我了嗎？”
聞忻奕搖頭，“你對聞忻繁好，林資才不討厭你，你在他眼裏你是個好哥哥，雖然受益對象不是他，但是他喜歡你這樣有情感的哥哥。”
聞忻簡被他說糊塗了。
“什麽叫對他不好，他也喜歡我？”聞忻簡對情感生硬得厲害，尤其是對上滿滿都是愛灌大的林資，更是手足無措。
聞忻簡根本不知道怎麽對林資好，更不知道怎麽去了解林資。
聞忻奕嘆了口氣，解釋道：“林資擁有很多很多愛，他對人判斷標準跟我們都不一樣，他是看那個人有多少愛，釋放愛越多的人林資就越喜歡他，釋放愛越少的人林資就會築起自己的堤線。”
“我跟父親對聞忻繁的冷淡他都看在眼裏，他不喜歡冷血父親和我，因為他覺得我和父親是個寡情的人。”
“你的愛不是對他，但你對聞忻繁的好他能察覺的”，聞忻奕見聞忻簡還是一知半解的表情，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學學如何愛人，好得到林資的親近。
聞忻簡人生比自己好太多，起碼聞夫人把他帶在身邊給了他愛，雖然沒把他完全教會就離世了，但已經讓聞忻簡懵懵懂懂地學會了愛人。
無形中比他先得到了林資的好感。
聞若臻教不了自己，用自己換賭錢本金的女人也教不了。
聞忻奕總結道：“林資覺得你是個好人，林資不會因為你的愛沒給他就討厭你。”
“他是個心軟的小孩兒，不是自私的小孩兒。”
聞忻簡慢慢消化完聞忻奕的話，好半天才回神，失控地落淚。
都什麽啊？他好好照顧聞忻繁十七年，處處護他周全，養出一個惡毒虛偽的白眼狼，而從開始就沒得到過他全心全意愛的林資，卻認為自己是好人。
他的愛給錯人了，受用的人棄之敝履，旁觀的人卻記住他的付出。
聞忻簡從未如此後悔過，林資，他的弟弟，他應該得到自己全部最好的愛。
“對不起，對不起”，聞忻簡一遍遍低低重覆著，掩面哭泣，毫無形象可言。
他都對林資，他的弟弟做了些什麽呀！
聞忻簡的失態沒引起聞忻奕任何情緒。
聞忻奕靜靜地望向緊閉的病房門。
不禁想，楚宥現在又在跟林資說什麽呢？
楚宥留下林資，只是想說，“林資，你別愧疚，聞忻繁做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。”
聞忻繁說的那些他們要是沒換身份，在這裏接受羞辱的就是林資，林資不介意這種話，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也不會遭受這樣的結果。
可林資會想，要是他們沒有被換，楚宥或許現在還是好好的，聞忻繁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偏激。
林資的小心思太好猜了，楚宥上次要去聞家吃飯，只是吃兩口薯片碎渣，林資根本沒想起邀請過自己的事情，就心軟答應了。
楚宥有時候也在想，這麽好騙又心軟的林資怎麽安安全全沒有受傷害長到現在的，又覺得林資這樣的人就應該順遂。
“本來就跟我沒關系”，林資抓抓臉，咕噥道。
楚宥想，他現在跟林資是朋友，林資上次讓他有話直說，他這算是朋友的關心了吧。
楚宥很久沒有和人這麽心平氣靜地聊過天了，盡管還是幹巴巴的，“聞忻繁說沒有血緣關系…你不配，你不要當真。”
林資撇嘴，“本來就沒當真。”
林資不明白怎麽一個兩個都用這個攻擊他，聞忻繁是這樣，聞忻簡、聞忻奕也怕他聽不得，現在楚宥也擔憂他聽進去。
都說了是無條件的愛了，跟血不血緣有什麽關系。
林資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，“媽媽愛你”“爸爸愛你”“媽媽想你”“爸爸想你”，沒有任何附加條件。
“囝囝今天很聽話媽媽很愛你”“囝囝今天鬧脾氣爸爸今天不想你了”，諸如此類的話從來不會在林家出現。
他是林資，他就應該被愛，他就應該得到最好的，他就配得上所有。
“他不配是他的事，拉上我做什麽”，林資嘴毒道：“又不是我不配。”
楚宥眸色氤氳起非常稀薄的笑意，顫顫睫毛就散幹凈了，“幫我謝謝你哥哥，還有沈老師。”
林資無所謂點點頭。
“林資”，楚宥猶豫開口，“你從小就跟你哥關系這麽好嗎？”
林資皺眉，“你這是…”什麽話。
誰會跟哥哥關系不好，這跟從不從小有什麽關系。
林資還沒心直口快完，就想起眼前這個跟他哥關系不好，硬生生停住。
林資皺皺鼻子，“也不是，小時候我總是生病，爸爸媽媽沒空照顧我哥，我哥以前被我大伯養著的，後來他回家了，我們關系才好的。”
楚宥輕輕道：“真好。”
“是挺好的”，林資補充道：“雖然你沒有，但是我可以把聞忻簡分給你。”
林資壓低聲音，“因為他好像沒有弟弟了。”
聞忻簡矯情死了，不喜歡聞忻奕，聞忻繁也跑了，自己肯定不會認他。
那沒辦法，林資只好再給他找個弟弟。
現成的，楚宥正好沒哥。
楚宥要是羨慕自己有哥哥的話，林顧是不能給他的，倒是可以把他跟聞忻簡湊湊。
“…謝謝”，根本不知道話題怎麽轉到這裏的楚宥沈默道：“還是不用了。”
林資失望地起身，果然聞忻簡沒人要。
“我走了”，林資隨意地跟楚宥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。
楚宥目送林資離開，病房門合攏時，他輕聲道：“再見。”
林資走出病房，聞忻簡跟聞忻奕站在門外等他。
林資看到聞忻簡一瞬間有些心虛，有種賣哥沒賣出去的負罪感。
然而林資更沒想到，聞忻簡的眼睛紅的跟個兔子似的。
“你都聽到了？”林資面上小心翼翼詢問，暗地唾棄聞忻簡聽他和楚宥的墻角。
聞忻簡擡頭，闖進林資憂心的烏眸，想躲已經來不來了，被看了個徹徹底底。
聞忻簡鼻腔酸得厲害，聲音也抖，“什麽？”
聞忻簡這麽脆弱的嗎？他現在承認他是跟楚宥開玩笑，沒有把他送人還來得及嗎？
林資的愧疚達到頂峰，不自然地安慰，“你哭什麽？別哭了。”
林資把自己頭頂上的鴨舌帽不舍地扣在聞忻簡頭上。
林資剪頭發剪毀了，他最近每天出去都戴帽子遮一遮，今天為了聞忻簡他真是犧牲大了。
聞忻簡自然也知道鴨舌帽對林資的含意，眼睛不由得更紅，哽咽地保證道：“大哥以後會好好對你的。”
林資：……
他這個小小的玩笑，對聞忻簡的傷害這麽大嗎？這都轉性了，這麽肉麻的話他都說得出口。
“嗯嗯嗯”，林資窘迫地敷衍著，偷偷發誓他以後再不說把聞忻簡送人的話，聞忻簡根本不禁開玩笑。
林資牙疼地回應道：“我也會對你好的。”
聞忻簡收拾好自己的情緒，努力把不合頭圍的帽子往下壓了壓，帶著林資往外走。
林資心疼地看了眼被撐大的帽子，一眼又一眼。
“二哥回去再給你買一頂”，聞忻奕跟上林資，從他耳邊道。
林資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，眼見著聞忻簡越走越快，沒忍住跑著跟了上去，小聲對聞忻簡道：“雖然…但是，我還是最喜歡林顧，你要認清自己的地位哦。”
聞忻簡步伐停住，而林資早就身體矯健地鉆進聞忻奕的車裏。
聞忻簡：……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